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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.不解緣

 

大雪漫天,深灰的天空沉沉地壓著滿地飛霜,柳絮般的瑩白不斷飄落,似乎是上天厭惡這人間的醜惡,急切地想要掩蓋些什麼。


然而在這寒得凍人的寂靜中,聲聲爆裂卻不停,火光璀璨地張揚著利爪,粗魯地撕扯著夜幕。


她倒臥在雪地中,全身暈染著令人怵目的紅,她想張口,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,連視線也逐漸模糊。


除了火光的爆裂聲,這雪地中的小村莊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。


她轉動著逐漸泛出死亡霧白的眼珠,望了望浸在火海的房屋木舍,望了望橫陳在欄杆、雪地、草堆的眾多屍體,望了望不斷飄飛著大雪的暗灰天空。


身體很沉,那是生命即將消失的沉重。


她抬起頭,看著在紅火中一一崩塌的屋舍,發出無聲的慟哭。


風雪淒迷,她垂下眼,身邊籬笆下,一株有著銀白纖瘦花瓣的冬草猶自掙扎。


她的眼神逐漸空洞,面無表情的蒼白雪容流下一痕淚。


忍冬村,忍不過這個嚴寒冬……

 

***

 

「天燼大人,太一真君有請。」


誰……誰在說話?她想要睜開眼睛,但是眼皮沉得讓她無力睜開,於是她只能勉強撐著意識,聽著不遠處細碎的對話。


「那老頭八成又跟我囉唆那一套規矩,跟他說我病了。」


「這……私藏人魂是重罪,大人……」


「人魂?這裡哪有人魂?只有我剛剛點化的忍冬草而已。」


「天燼大人,您用幻術屏蔽對真君是沒用的。」


「夠了,出去吧!」


然後她聽到一聲嘆息,緊接著是門扉掩上的聲音。


幾聲淺淺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,隨著紗簾捲起的細碎聲響,她突然感受到額頭一股舒適的沁涼。


那是一隻細緻柔軟的手,但是卻比女子的手掌大許多,這手心帶來的冰涼安撫了她疲憊的精神,讓她終於自沉沉的夢境中甦醒。


睜開眼,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精緻俊美的溫潤臉孔,目如寒星,沉靜卻帶著瀲灩光彩,高挺的鼻樑,櫻色的唇,墨黑的柔長髮絲垂在床鋪上蜿蜒。


那是一張天上天下絕無僅有的俊美面容。


她一看到那張臉,便被那張臉所迷惑了。


很美、很俊的人。


他穿著一身雪白的寬大袍衣,腰間用一條深紫暗繡金線的腰帶繫著,佩掛一個紅色琉璃勾玉墜飾,頭髮不簪任何配飾,就這樣任它蜿蜒在胸前身後,給人一種飄離空靈的美感。


「醒了,不叫人?」低沉卻悅耳的嗓音搭配那櫻色的唇,竟也是一種絕美的景色。


她緩過神,感覺到腦袋中的暈眩感減輕後,立刻起身,跪在床鋪上盈盈下拜,「恩人!」


那名好看得過分的男子輕輕笑著,抬手扶起低下臉的她,「只讓妳叫人,可沒讓妳下跪哪。」


她愣愣地抬頭望著眼前這名美得虛幻的男子。


「再說,我也算不上妳的恩人,因為妳已不再屬於人間。」男子淡淡地說,嘴角微揚,那寒色眼眸卻帶著淺到難以察覺的哀傷。


「我知道。」她脫口回答,也許是這回答來得太快,讓男子也不禁一怔。


她再度低首,「恩人施恩救小冬,讓小冬免於成為無主孤魂的厄運,小冬無以回報,只能以命相贈。」


男子深深地望著眼前憔悴病弱的少女,是的,這名少女不過十五,卻有著一雙滄桑平靜的眼眸,而那雙滄桑,也隱有著劇痛之後的堅強。


他抬手想要碰觸她,卻在半空中擱淺了手。


「妳能存在,就是最好的報恩了。」


男子這席話說得很輕,如同羽毛落在雪地般無聲,連痕跡都沒有留下,但卻深深地、深深地鑿進了她的心裡。


「另外,我不叫恩人。」他輕輕地頓了下,抬手托起少女的下頦,定定地望著她,「我名天燼。」


 

天燼。九天業火,傲然焚燼。



百年後,千年後。


那人人視為禍害的天魔,卻成了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。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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