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覺到玲瓏的手腕脈搏全無,小荷駭然一驚,撲上去搥打青年,「你對我們姑娘做了什麼!你這個殺人兇手!」

 

青年連忙制止小荷,急道,「我只是替她畫了聚元符!不然她的元神盡失就真的沒救了!」

 

「你騙人!姑娘沒氣了!沒氣了啊!」小荷哭罵著,老村長更是怒得心口劇痛。

 

青年頭痛地搖頭,更大聲地吼了回去,「我只是讓她『龜息』而已!她只是呼吸變慢!沒有死!這樣可以防止她的元神流失!」

 

小荷聽得一愣一愣,他們凡人哪聽過什麼龜息、什麼元神,但是看青年氣急敗壞的樣子,又想到青年沒有立刻殺死玲瓏,這才終於信了青年。

 

「玲瓏姑娘有個三長兩短,咱村跟你沒完!」小荷肅穆地說,扭頭看著昏迷的玲瓏不發一聲。

 

看著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老村長,還有一旁照料的婦人,又看了看專注望著玲瓏的小荷,青年摸了摸鼻,默默離開屋子。

 

出了屋子,已經接近中午,要等到今晚得到曝曬的月水,那花魄還有得熬……望著這樸實的村落,男性村民已經不在,估計是去張羅冬草,婦女們勤快地執行家務,隱約還可聽見她們要殺雞殺豬讓玲瓏姑娘進補。

 

 

搔了搔臉,與其殺雞殺豬,還不如多帶幾盆花草讓她吸食生氣呢……邊想著,他邊在這小村裡閒晃,這才發現這裡真的是個世外桃源,村民和睦相處、辛勤耕作,沒有任何鬥爭,也沒有妖魔入侵,讓人忍不住放鬆了心。

 

難道這就是那花魄保護村子的原因嗎?他困惑地瞇起了漂亮的鳳眸,就在這個時候,他突然想起村民的話……那花魄到厭勝物那兒,是為了加強禁制。

 

他止住了腳步,然後,不知道為什麼,他轉往厭勝物的方位而去,就在他飛奔的同時,風裡也傳來他的呢喃。

 

「我一生恪守規戒,今日倒是犯了不少……」

 

 

當玲瓏醒來的時候,已經是第二晚了,她緩慢地起身,發現元神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離散得嚴重,懷著困惑,她看見了趴睡在床畔的小荷,還有坐在門邊小睡的一名男子。

 

屋內放了滿滿一大缸的清水,旁邊的桌上整齊地放了七大束冬草。

 

她的內心有了另一種奇異的感覺,望著在身邊照顧自己的小荷,看著村民準備的東西,內心那種感覺,似乎是……

 

「感動……嗎?」她困惑地自語。

 

她小心翼翼地起身,揚手施了個迷香讓小荷睡得更沉,自己則下了床,來到那缸曬了一夜月光的清水旁。

 

「才剛醒來又妄動妖術,妳還真不怕死。」男子低沉的嗓音突地響起,坐在門邊假寐的男子張開眼,站起身。

 

一頭墨色及膝的長髮規矩地束在腦後,他擁有一張俊美的面容和寧定的氣質,身穿淡雅嵌藍邊的青袍,腰間束著青藍腰帶和一把黑劍,背後一把銀弓,之前攻擊她的武器就是那把弓。

 

這樣的裝束在現世並不難見,正當魔道猖獗時,所謂的正道也絕對會群起反攻,而當今頗有美名的正道無非三清門、無相寺跟南疆隱世不出的須彌宗。

 

青年的衣著裝束,正是三清門的門徒。三清門用腰帶分位階,由高而低分別是紫、藍、綠、茶、白,由青年的藍色腰帶看來,他在三清門的位階並不低。

 

「原來是靈荷的弟子。」玲瓏歪頭,說道。

 

靈荷?!青年瞪大了眼,「妳……妳怎能直呼師尊的名諱!」

 

「師尊?」玲瓏想了一下,恍然大悟,「原來已經過了五百年了……那小妮子也成了別人的師尊啦?」

 

「妳妳妳……那個……」為什麼眼前這個少女似的花魄會說出這麼驚世駭俗的話來?

 

青年原以為玲瓏剛修成花魄不滿百年,沒想到聽她這樣講,倒是個修了數百年的大妖了?

 

不同於傳統道門掌權者是男性,三清門的掌門是名孩子樣貌的白髮女孩,但是修道中人都清楚,能夠維持這樣年輕的樣貌數百年,那靈荷的根基深厚可想而知。

 

「你想問我為何認識你師尊?」玲瓏一邊問,一邊拾起一束冬草,輕輕地將之打在水面上,漣漪點點。

 

「沒錯!」青年答道。

 

「不打不相識,她跟你一樣,本想將我除掉,卻讓我拘了起來,這樣拘了幾個月,就成了朋友了。」玲瓏輕描淡寫地說,然後抓著冬草,閉上眼睛。

 

沒多久,冬草立刻乾枯、黯淡,然後化成灰燼。

 

「所以妳……妳修了好幾百年?」青年不是很確定地問,「那妳為何只是花魄?」

 

青年的問題沒有錯。花沾了靈氣就可修練,後來練出意識即是花鬼,連軀體都沒有;再來依序是花魄、花魂、花精,最後才能修成可以成仙的軀體,也就成了花妖。

 

植物類的妖怪大多遵循這樣漫長的修練,但是修了數百年的花魄,青年倒是沒聽過,依她力抗蛟精的修為,早該是花精才是。

 

玲瓏愣了愣,拾起第二束冬草,做出跟剛才一樣的動作。

 

「我是人魂轉生的花。」她邊說,邊吸食冬草的生氣。

 

青年靜了靜,恍然大悟,「原來如此……難怪妳妖氣薄弱。」

 

「是。」玲瓏淡笑,「讓你強大的仙氣一衝,半條命都沒了。」

 

青年立刻羞赧地紅了臉,張口要回嘴個什麼,最後還是無言。

 

「但我不會死的。」玲瓏的表情依然平靜,好像之前徘徊在生死關頭的人並不是自己,「我對一個人有責任。」

 

「誰?」青年好奇的問。

 

「干卿何事?」玲瓏回道。

 

「妳……」青年為之氣結。

 

「話說回來,三清門為何來此?」玲瓏一邊吸食冬草生氣,一邊問道。

 

「噢,是師尊讓我來的,她的卜筮是天下一絕,妳知道嗎?」青年笑道。

 

「就凡人修仙者來說,是如此。」玲瓏沒有反駁。

 

「她說我一生的因果在這裡,要我來此聽天命。」青年答道。

 

玲瓏的手一顫。

 

「因果嗎?」她低聲呢喃。

 

「怎麼了?」青年看著停滯動作的玲瓏,奇怪地問。

 

「沒什麼。」玲瓏柔和了眼神,「那你找到了嗎?」

 

「沒。」青年聳肩,「這裡很美,但我找不到所謂關於我的因果。」

 

「是嗎?」玲瓏微勾嘴角。

 

吸食完七束冬草,玲瓏泰然自若地解了衣帶,藉著月光,雪白彷彿還透著光的少女胴體楚楚地出現在青年面前,青年幾乎同時背過身,耳根子都紅了。

 

「妳這妖孽!都重傷了還要色誘我?」青年罵道,就要出房,然後他聽到潑喇的水聲,就像第一次見到玲瓏時一樣。

 

停住了腳步,同時想起他見到玲瓏走入水池裡的樣子。很美,帶著飄零的悽楚感,也許是那背影太悲傷,讓他對準玲瓏後背的箭硬是偏了。

 

「要走之前,替我佈下禁制吧,我要解魄。」玲瓏淡淡地說,「不要也行。」

 

不可能有妖怪利用解魄療傷,那行為形同找死,但若是用在一個人類花魄上,他就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,然而他的直覺告訴他會很不妙。

 

誰知道玲瓏竟表現得如此稀鬆平常,還說不要也行?讓青年怒得轉身。

 

「什麼不要也行?!妳真不要命!」意識到玲瓏是赤裸之身,他又狼狽地轉過頭。

 

「誰說我不要命?」玲瓏整個身子沒入水缸中,「我很愛惜這條殘存的命。」

 

青年一怔,隨後身後沒了動靜。

 

玲瓏潛入水中蜷曲睡去,她的傷沉重得必須解魄,讓自己人類的靈魂跟妖體重新組合,否則她會因為兩者排斥而死。

 

「心結纏了那麼多年,現在一下爆發出來,有妳好受的……」青年轉過身,目光溫柔地望著那缸水,「不要我佈禁制就不要?妳當我什麼?」

 

邊說著,他邊佈下防止邪祟入侵的禁制。

 

「我還沒問清楚事情呢,怎能讓妳死……」青年呢喃著。

 

是啊,他還沒問清楚,當初玲瓏有能力躲過或擋下這一箭,為什麼結好的手訣卻突然散了?

 

難道那個時候,她放棄了自己的生命?還是……以為他不會殺她?

 

薄冷的月色灑落滿地,異香環繞滿室,他竟斜倚在門口,做了一夜的護花人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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