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聲似近似遠,極盡挑撥之意,玲瓏勉勵維持理智,飛快地穿梭於密林之中,沒有停下腳步,她知道沐以楓會跟上來,而那幫僧人也會。

 

她比沐以楓還早看清形勢。這凌霄山脈是無相寺千年基業之處,尋常妖邪斷不能在此作惡,所以用音律擾亂她心神的人,也絕對是無相寺中人!唯一令她困惑的只有一個地方,這群僧人進得當、棍法快狠無比,想是訓練了很長一段時間,而究竟是為什麼,自己會成為他們的目標?

 

越是靠近,琴音逐漸清晰,玲瓏的憤怒也越發高漲,穿過密林,玲瓏綠藤奮力一震,方圓十里瞬間化為平地!

 

唯一直立的是數十步之遙的一株菩提,樹下白影仍舊怡然自得地操琴。玲瓏冷然地望著眼前的琴師。

 

一頭黑髮溫順而飄長,隨著輕風飛舞,而隨著琴師操琴,雙手寬袖如同白蝶輕振。

 

「你是誰?」玲瓏戒備地望著琴師。

 

琴師始終低著頭,一點也不願抬眼,然而這擾人音律卻陡然一變,晃地破空一響,三道利刃般的流光直衝玲瓏而去!

 

玲瓏不躲不避,綠藤絕快地一掃,身後兩道繫著金鈴的白色衣帶直衝餘下兩道流光,兩者在空中發出駭人巨響,片刻之後,兩人毫無損傷,彼此的攻擊竟互相抵銷!

 

「你是誰?」玲瓏再次問道,「為何殺我?」

 

錚然琴聲不絕,一音一律殺意無窮,層層疊疊快如鐵騎、剛如金石,速度之快、戰意之高、形態之狂無人可及!隨著拔尖的音高,氣勢磅礡的殺曲震得玲瓏心頭一緊。

 

緊接著又是數十道流光飛出,隨著琴師熟稔的撥弦而齊齊發出,玲瓏低眉,身後衣帶一為十、十為百,準確而快速地擋下那些殺人的流光,而她身形柔軟、輕鬆閃避,綠藤靈舞毫不示弱地反擊!

 

快不可擋的一鞭打上琴師的右臂,當下立刻血肉糢糊,而奪命的殺曲也登時中斷。

 

琴師微怔,望著自己血流不止的手,漂亮而冰冷的鳳眸更添殺意,他一拍身前青石,名琴古塵騰空翻閱,一把利劍便從琴身讓他抽出,琴師終於動身,腳藉力樹身便直衝玲瓏而去。

 

玲瓏俐落翻身,兩道金鈴糾纏而上,與那白衣琴師靈快狠絕的銀劍交戰,雙方攻勢之快、招式之狠,讓趕來的僧人們只能在外防備,一點也沒辦法上前幫忙。而那名白衣琴師絲毫不讓玲瓏有喘息的機會,銀劍刺、劈、斬、掃,快而殘酷、招招致命!

 

然而玲瓏的表情依然平靜無波,對於這樣陰狠而快速的攻擊對付得遊刃有餘,似乎已經習慣對方這樣豁命的攻擊,金鈴在風中發出清脆聲響,與那銀劍相撞抗衡,原本柔軟的衣帶此刻有了生命,與綠藤剛柔並濟共制白衣琴師!

 

就在雙方對戰之時,沐以楓也匆匆趕到,看到兩人如此豁命的快速對招,讓他一下子也沒辦法靠近,就在他望著玲瓏心生著急的時候,一名僧人卻揮棍而上,欲往沐以楓的身後狠狠一擊!

 

沐以楓還來不及反應,綠藤卻已經擋住那棍擊,也狠狠地震碎了那僧人的心脈!

 

就那瞬間的破綻,銀劍一閃,紫色劍氣已經劃破玲瓏胸口,碧綠的鮮血霎地噴出!

 

玲瓏未料這一分神救沐以楓,自己便迎向死劫,她脫力地順著劍氣直墜地面,發出巨大的轟隆聲,一個小坑瀰漫著沙塵出現在眾人面前,而玲瓏倒在坑內生死未卜!

 

「玲瓏!」

 

沐以楓胸口一窒,莫名的憤怒立刻吞噬他的理智,他暴喝一聲,雙手變化結印,瞬間火咒成形,狂妄地肆虐這荒野,逼得那群僧人進退不得、火焚痛苦難當。

 

他本不欲多殺人,然而看到玲瓏重傷如斯,他竟狂怒地什麼也顧不了,瘋狂的殺意催促他毀滅這些禿驢!

 

「玲瓏!」沐以楓一劍一殺、一步一血,飛快地趕至玲瓏身邊。

 

白衣琴師足踏虛空,睥睨地望著腳下那名全身沾滿碧綠鮮血的妖物,絲毫不在意一旁要上前搶救的沐以楓,因為──絕對來不及!

 

那名白衣琴師比沐以楓更快,但見他左手虛捻劍指,右手銀劍發出耀眼紫光,紫光中挾帶銀色電流,他揚劍直衝而下,被那一擊,除了屍骨無存沒有別的下場!

 

「住手!」沐以楓狂怒大喊。

 

電光石火,白衣琴師露出勝利的微笑,然而那快速下墜的瞬間,他也看清楚了方才激戰未能看清楚的──玲瓏的面容。

 

一時間,許多片段而雜亂的畫面強硬地闖進他的腦海中。

 

  「小雜草。」

  「做什麼?」

  「妳瞧。」長髮俊美邪氣的男子指著院前的一株菩提,「我從人間得來的移株,竟也長得有靈識了。」

  被喚作小雜草的少女張著靈動的眼睛,望著那株菩提,然後,溫柔地勾起嘴角。

  「真好。」她說。

  「真好。」男子笑。

 

玲瓏微張著眼,然而卻是再也無法反擊,她想活下去,非常、非常想……。悄悄地,她捏了手訣,嘴角噙著苦笑。

 

天燼,別擔心,我不會死的。即使變成不生不死的怪物,那也是活著。

 

白衣琴師心口緊縮,那些莫名的畫面鮮明卻又模糊,熟悉卻又陌生,然而卻令他冰冷的心有了一絲感覺──酸楚。

 

  菩提樹下,一大一小的兩個清影對坐,棋坪上交錯著黑白子。

  長髮如瀑的男子有著戲謔而邪氣的笑,面無表情的少女老是被他所捉弄。

  

他不願意這些畫面出現干擾自己,然而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竟然頓收攻擊,眼前的玲瓏,與那名少女的眼神,是一樣的靈澈。

 

  一身是血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,張口託付他一些什麼。

  然後他再也沒見過男子。

  不久之後,始終冷情的少女發了狂似地大肆殺戮,黑蝶妖魅飛舞,卻只有他看得見……看得見少女內心鮮血淋漓的傷口。

 

就在自己的劍即將刺穿玲瓏的腦袋時,他聽見一道清泠卻悲創莫名的聲音在心中響起──

 

  輪迴路,忍回顧,緣斷魂散無歸處……

 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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