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允蒼嵐恬靜地望著玲瓏雪漾的美麗臉孔,而玲瓏也毫無所懼地迎向他的目光。

 

「為什麼?」沐以楓一把拽住玲瓏的袖子,「毀魂滅魄的惡災欸!妳做什麼自尋那災難?」

 

玲瓏只是淡然地掃向沐以楓一眼,那眼神平靜地像是只當沐以楓是陌生人,然後她再度看著沒有任何表示的允蒼嵐。

 

「那時候,你說過。」玲瓏的表情認真,黑白分明的眼眸閃動著決絕的光彩,「你將徹底緘默,直到『他』再度出現,才會開口。」

 

允蒼嵐垂下眼簾,望著這雙執著的眼睛。

 

「而我,一直等待。」玲瓏輕輕地說著,「一直等待你出現在我面前。因為那代表我終於又有『他』的消息。」

 

「冬草兒……妳可明白?再遇上他,妳只能通往毀滅。」允蒼嵐好聽而溫和的嗓音迴盪在空氣中,卻是吐出最惡毒的未來預言。

 

「我只知道,他並非到了我永遠無法去的地方。」玲瓏頑固地答,「即使前方是銷骨蝕肉之災、是毀魂滅魄之災……,玲瓏都甘之如飴。」

 

那個時候,玲瓏一身是血地站在盛滿血色紅櫻的櫻樹下,面對善於卜筮的允蒼嵐企求尋得天燼的一絲信息。

 

而允蒼嵐只對她回答「從今而後,我將徹底緘默。直到他出現,我會對妳開口。」

 

從那時候起,她便等待。

 

直到,千年之後的如今。

 

 

一時寂靜,允蒼嵐斂了容貌,用一種幾近嚴苛的冷酷眼光審視著眼前的玲瓏,而玲瓏卻不驚不懼,眼神如同晚秋的湖水般沉靜,不掀瀲灩。

 

像是將這對視當成允蒼嵐對她的試煉,玲瓏挺直背脊,心境平穩而光潔,而在一旁的沐以楓撐著重傷的身子,全身不自覺地緊繃著。

 

驀地,紙扇唰地一聲劃破沉靜,允蒼嵐以扇半掩俊容,淺淺一笑,「冬草兒,我倒小覷了妳破冰而生的韌性。」

 

明白允蒼嵐不再阻止她,玲瓏這才鬆了神情,微微一笑。

 

允蒼嵐垂下眼眸,望著眼前這名嬌小卻堅心的一縷花魄。

 

人類轉生成妖談何容易。普天之下,因貪、嗔、痴念墮而為魔者不計其數,幾乎喪失意識,然而玲瓏,這毫無修練的山野少女,卻因亡村這巨大的悲傷,轉成執念。

 

就這樣堅強地「活」下來。

 

這讓他沉寂千年的仙心,竟因此而微微抽痛起來。

 

靜默半晌,他這樣說道:「妳要去,便去吧,一路千山萬水,自己保重。」

 

玲瓏聞言一愣,似是不解允蒼嵐為何說出這句話,為什麼只說出這句話。

 

「就這樣?」玲瓏以為自己只是這樣默想,卻下意識地輕吐這三個字。

 

允蒼嵐背過身,藍紗緩緩飄動,仙風獵獵隱約挾帶檀香氣息。

 

「就只有這樣嗎?」玲瓏再也克制不住,衝上前一把拽住允蒼嵐寬大的袖子,「你允我的不當只有如此!你允我的不當只有如此啊!」

 

「妳還要我告訴妳什麼呢?」允蒼嵐輕輕格開玲瓏的拉扯,清澈的美麗鳳眸愁然。

 

玲瓏咬了咬唇,一雙沉靜如秋水的眼眸卻激起了千尺浪,「天燼呢?你答應我的!天燼在哪?你答應我的!」

 

「妳此番前去,便是毀魂滅魄的惡災,妳惱我不告訴妳天燼在何方,妳怎不道他就是妳的災!」允蒼嵐疾言厲色,憤然摔袖。

 

一旁聽得不知所以的沐以楓在劍拔弩張的兩人間顯得格外為難,但單從隻字片語中他也明白了,玲瓏再往北而去,定是通往死路。

 

失控的玲瓏雙目灼熱地注視著允蒼嵐,腦中緩慢地思索著他說的話,一個字一個句地緩慢思索著,深怕誤解了這些話的涵義。

 

「你從不誑我,對嗎?」玲瓏依舊直著背脊,神情堅忍動人。  

 

允蒼嵐這才柔和了神情,幽微而悲感地笑,「我不騙妳,冬草兒,妳已經……我絕不騙妳……。只是有些事,我還不能對妳說。」

 

不騙妳,妳已經被騙得那麼慘……我怎忍心再誑妳呢?

 

「我知道了,允蒼嵐,我信你。」玲瓏認真地說道,隨之而來是一抹艷然到懾人的傾世微笑。

 

允蒼嵐內心微地疼痛。她跟天燼……兩人是驚人地相似。

 

他櫻色的美麗嘴唇微勾,目光柔和,「我不為難妳,但也不能阻止別人為難妳,天人不可無詔下凡,妳……可是知曉了?」

 

「我很清楚。那人對我恨之入骨,這千年來的追殺,不曾斷過。」玲瓏泰然自若地答道。

 

「等等!」沐以楓覺得自己聽到重點了,連忙唐突地出聲,「有人追殺玲瓏,是天界的人,但是清靈子大人卻說天人不可無詔下凡,難道那名天人不怕被懲罰麼?」

 

允蒼嵐一愣,旋即是幾聲清澈爽朗的笑,「沐公子所言甚是哪,然而若那人無人能治,或者說,唯一能治的人卻不治那人呢?」

 

「什麼?」沐以楓聞言微皺起眉,「莫非那人位高權重、一人之下萬人……」

 

「得了。」玲瓏冷冷地打斷沐以楓的話,「揭了那人的底,你這凡人還有命活?」

 

感覺到玲瓏用的是居高臨下的語氣告誡,讓沐以楓不甚服氣,正想反駁個幾句,卻無話可說。

 

允蒼嵐看著沐以楓又青又白的臉,忍不住噗哧一笑,「冬草兒,沐公子這性子傲,真像了天燼了。」

 

沐以楓聞言不禁一愣,他像她們方才提到的天燼?那個可以讓無情冷心的玲瓏動搖的「天燼』?為什麼與玲瓏結伴同行甚久,卻不曾聽玲瓏說過?

 

「像是像了點。」玲瓏竟也不否認,「但終究不是他。」

 

允蒼嵐微地嘆息,「我以為,妳是因為他像天燼,才與他結伴同行呢。」

 

「不。他的師尊靈荷與我算是舊交,也祇是如此而已。」玲瓏淡冷冷地說,並沒有半點猶豫。

 

然而這果斷的回答,卻如一把利刃狠狠劃了沐以楓心口一刀。

 

允蒼嵐笑了笑,「既然如此,那妳更該離開沐公子,妳不怕害了他?」

 

「……是該如此。」玲瓏愣了一會兒,輕道。

 

「離開什麼?」沐以楓慌了起來,卻用微怒遮掩,「妳答應我跟我回三清門,人而無信,不知其可?難道妖怪就可以不講信譽嗎?」

 

玲瓏不明白沐以楓何以反彈如此大,但轉念一想,也許是沐以楓覺得一人獨行未免寂寥,才想和她共行,再說,沐以楓仙術奧妙、武術極為拔萃,對付那班天兵天將也不致居下風……

 

多個人,也好吧。玲瓏的目光柔和了下來。當時的靈荷,似乎也是這樣的眼神呢。

 

「他跟著,不礙事。」玲瓏道,「也只到三清門終了。」

 

允蒼嵐半挑著眉,似是不很贊同玲瓏的話,畢竟妖與仙之間的鬥爭不該牽連凡人。

 

「如此,我也無話可說了。」允蒼嵐微揚手,仙風溫和鼓盪著三人的袖口,片片艷色楓葉隨風起舞。

 

「恭送。」玲瓏行了個揖,沐以楓更是行大禮。

 

望著眼前兩人,允蒼嵐微笑,「冬草兒,你們……至今仍不完全,而那殘缺的部分,也許也會有圓滿的時候。」

 

玲瓏一愣。

 

「小心兀琉璃。」允蒼嵐留下這句話便翩然離去。

 

楓葉漫天飛旋,煞是綺麗,然而當允蒼嵐離去後,漫天燦紅也跟著消失無蹤。

 

沐以楓直到楓葉散盡才免了禮,抬頭正好瞧見玲瓏若有所思的側臉,方才允蒼嵐的那句警語,想必讓玲瓏放在心裡琢磨許久。

 

「兀琉璃,是誰呢?」雖然不保證玲瓏會回答,但他還是問了。

 

玲瓏這才側首對上他的眼睛,一雙動人眼眸再度沉寂成兩汪秋水。這雙眼睛,沐以楓在心底不斷呢喃著。即使望了千載,恐怕也是不會想忘記的。

 

「你若要我回答了,那就是你的劫。」玲瓏清澈而溫和的嗓音響起,「那你要我說是不說?」

 

沐以楓望著玲瓏冰冷卻堅定的神色,那一瞬間,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答案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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